当前我国新能源汽车动力电池已进入规模化退役阶段网上证劵放大渠道，全面提升动力电池回收利用能力水平尤为重要。

在近日召开的国务院常务会议上，上述事实被鲜明指出。会议审议通过的《健全新能源汽车动力电池回收利用体系行动方案》明确，要强化全链条管理，着力打通堵点卡点，构建规范、安全、高效的回收利用体系，运用数字化技术加强动力电池全生命周期流向监测，实现生产、销售、拆解、利用全程可追溯。要用法治化手段规范回收利用，制定完善相关行政法规，加强监督管理。要加快制定修订动力电池绿色设计、产品碳足迹核算等相关标准，以标准引领带动回收利用。

健全动力电池回收体系首次在如此高规格的文件中被提及，这对于等待多年、经历了原材料价格暴涨后回落的回收行业，无疑是一个重大利好。规范化的发展也将势必推动整个回收行业加速重构。

行业洗牌加速，市场规模将增10倍

“中国的回收市场是有政策性的。”对于十年前就进入回收领域的行业老兵，闻靓最近完成了从职业经理人到创业者的身份转变——因为看好国内的回收市场，他辞去广东一家大型回收设备企业的总经理职位，创办了广州范蠡智慧环境科技有限公司，旨在行业的大洗牌中为新入局者或者企业转型提供资源循环利用的解决方案。

闻靓告诉第一财经，再生资源和废品回收正越来越多地被纳入城市管理的范畴，关于回收的逻辑已经升级，“废品不再只是废品，而是保障内循环物资的重要来源，和可持续发展以及低碳减排的国家战略挂钩”。

以新能源汽车动力电池回收为例，一方面，我国锂、钴、镍资源的对外依存度极高，严重依赖进口，健全回收利用体系不仅能缓解资源压力，而且也能降低生产成本。另一方面，随着政策和市场环境的变化，原本分散的小作坊或小微企业已难以适应新的发展需求。整个电池回收行业的资源将通过并购、整合等方式，加速向大型企业集中。这一过程不仅将提升行业集中度，还将促进标准化和规范化，推动整个行业向更高效、更专业的方向发展。在这样的升级与重构中，老兵们看到了机遇。

天眼查专业版数据显示，截至目前我国现存在业、存续状态的电池回收相关企业为19.5万余家。从企业年度注册数量趋势来看，电池回收相关企业呈现逐年增长的态势，其中2021年暴涨3倍，2022年增长57%，并在2023年达到顶峰，年度注册企业超过4.6万家，此后出现波动，2024年新增注册相关企业4.2万余家。

这些企业中，约22%是在过去一年内成立的，65%在1～5年内成立。注册资本在100万以内的约31%，100万～200万的约22%，200万～500万和500万～1000万的分别约14%，1000万以上的约19%。

现阶段，行业内企业数量众多，除了以比亚迪等为代表的整车厂、以宁德时代等为代表的电池企业以及以格林美等为代表的电池回收企业，充斥着大量拼低价的小作坊，也让近些年新增产能的大企业面临“吃不饱”的困境。

第三方研究机构伊维经济研究院高级分析师刘畅对第一财经表示，一般而言，电池使用的年限为6～8年，这时候电池容量会衰减至80%。理论上锂电池电量衰减至80%之后就无法满足为新能源汽车提供动力，需要“退役”进入回收处理阶段。回收方式主要分梯级利用和拆解两种。根据可统计的数据，我国动力电池回收比例在50%左右，也就是说只有一半应该“退役”的电池进入了回收体系，“可以经过适当修复后投放至低要求的电池领域进行二次使用的就梯次利用，不够标准的就进行拆解回收”；但另外的50%有的还在继续利用中，大部分则流转进了难以被统计的小作坊或者一些不具备生产能力的“电池黄牛”手中。

今年上海两会期间，上海市人大财经委副主任委员吴祖强和浦东新区人大代表郝皓在共同提交的一份建议中也提出，截至2023年底，我国新能源汽车动力电池规范化回收率不足25%。电池回收相关企业注册量已突破4.2万家，“白名单”企业仅156家，一些缺乏生产资质和技术积累的小作坊抢占市场，“黑市”交易猖獗。

行业洗牌加速的同时，新能源电池回收规模的扩大也是行业及资本的共识。汇丰早在2022年11月的报告中就提出，2025年中国会有大量电动车电池到其使用寿命，这一年将成为电池回收行业的转折点。电池回收行业的几家上市公司也给出了2025年前后的预判，并持续加大布局。

根据中国汽车流通协会乘用车市场信息联席分会秘书长崔东树的说法，今年我国新能源车零售渗透率有望达到57%。这对应着未来数年内的动力电池回收市场规模。

国际知名咨询公司弗若斯特沙利文（Frost&Sullivan）分析称，随着中国新能源汽车销量爆发，以及消费电子产品更新换代的加快，退役锂电池供应显著增长。2023年中国内地的退役锂电池总量达到36.61万吨，预计到2030年将达到340万吨，2023年至2030年的复合年增长率为37.5%。其中在退役锂电池中，2023年退役消费类电池、退役动力电池数量分别约10.62万吨、25.97万吨，预计未来仍将持续增加。锂电池退役潮的到来，规范回收及再生利用退役电池是刚需，目前市场优质产能依旧稀缺。

中国工业节能与清洁生产协会会长王小康也认为，新能源汽车产业和电池产业的快速发展带动新能源汽车电池回收产业的发展。截至2023年底，全国有200余家从事汽车生产、动力电池综合利用等业务的企业，建成动力电池回收服务网点10400余个，覆盖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到2030年，我国动力及储能电池累计退役量将超过300万吨。我国动力电池回收市场规模预计达到1400多亿元，比2022年的实际市场规模增长可能将超9倍，甚至达到10倍。

产能利用率低，供需失衡依然严重

面对确定增长且庞大的市场，供需错配引发的产能过剩仍是不争的事实。

根据《中国锂离子电池回收拆解与梯次利用行业发展白皮书(2024年)》，我国电池回收产能达到380万吨/年，而实际的电池回收量约62.3万吨，名义产能利用率仅16%左右。“产能太大了。”刘畅提出，2024年实际回收量并没有明显增长，但产能还在继续明显增长。即使2025年的退役电池将继续增加，但整个回收行业仍然难以实现供求平衡。

以锂电池回收行业的头部企业格林美为例，该公司计划到2026年动力电池回收量将达到30万吨以上，较2023年的21.5万吨/年产能增加约40%。30万吨以上的产能规模与2023年中国内地的退役锂电池总量（36.61万吨）相当。

宁德时代新能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曾毓群此前公开表示，公司目前具备27万吨废旧电池处理能力，未来将达到100万吨的废旧电池回收产能。预计到了2042年，全球一半的电池可用回收锂生产。

当然，随着退役电池规模的快速上涨，供需失衡的程度将有所减弱，并趋向于平衡。具体到微观样本，不同企业的产能利用率也存在较大差异。

在回收行业，掌握回收渠道向来是关键。在刘畅看来，此次行动方案将推动回收机制以及法律法规的完善，从而让回收的渠道更透明也更顺畅，有望尽可能减少小作坊和“电池黄牛”等环节，让具备回收再生能力的企业提高产能利用率，并获得更大的盈利空间。

电池回收行业，一端连着回收渠道，一端连着加工再生后的原料。过去几年，锂、镍、钴等原料价格的剧烈波动，也直接影响着回收企业的盈利状况。

2022年11月，碳酸锂价格从2021年初的约5万元/吨一路暴涨至近60万元/吨的高点，增长超10倍；自此呈现走低趋势，2023年4月，电池及碳酸锂价格击破20万元/吨的防线；2025年2月逐步稳定在7.5万元/吨左右。

作为全球第二大锂电池回收及再生利用企业，也是全球第一大第三方锂电池回收及再生利用企业，金晟新能源在招股书中解释称，公司业务面临产品价格波动的挑战，尤其是碳酸锂市价于2023年出现前所未有的大幅下跌，并于2024年上半年继续下跌，公司销售成本及收入出现短期错配，导致2023年及2024年上半年录得毛亏损及净亏损。

业内人士提出，自2023年起，上游原材料的价格呈现出持续下跌的态势，而作为再生原材料的电池回收价格下降相对滞后。由于企业的生产周期至少需要两周，因此在价格下探时，企业耗费回收成本以及加工成本，等到产品产出时往往就会面临较大的亏损风险。

“回收行业最期待的是原材料价格的稳定。”闻靓表示，2022年是电池回收企业盈利的高峰期，过去两年里受原料价格的急剧下跌影响，整个电池回收行业的盈利急剧收缩。与此同时，这两年退役电池的供应量并没有明显变化，因此不少原本计划在2023年～2024年启动的回收再生项目因价格波动选择了观望，可能会在原材料价格趋于稳定的2025年集中释放，从而进一步扩大产能供应。

中外企业加快 “双向奔赴”步伐

中国新能源汽车在全球实现了“弯道超车”，电池回收作为完整生命周期中的一环同样如此。

事实上，自2020年以来，国内就已有一定规模的动力电池陆续退役。随着布局的企业与项目越来越多，回收再生行业在“内卷”中催生出越来越成熟的技术。“目前锂的回收率可以达到80%～90%，有些龙头企业甚至高达92%～95%。钴、镍的回收率更高，可以达到98%。”刘畅表示，中国电池回收的技术水平是全球领先的，或者说中外并无明显差距。

对中国而言，更大的短板在于回收再生的行业标准、体系机制和法律法规。

“2010年以来，业内就陆续提出了要建立回收体系的相关建议，但国内一直缺乏针对性、强制性的法律。”刘畅说，最近几年，电池行业陆续进入退役潮，但2022年碳酸锂价格高涨期引发了大量小作坊涌入，导致正规的渠道无法回收到更多的电池，一定程度上阻碍了电池回收行业及市场的爆发。

吴祖强提出，电动汽车电池回收最有力的支撑政策是《新能源汽车动力电池回收利用管理暂行办法》，该政策明确了汽车企业的主体责任，但并非强制性，且缺乏明确的奖惩制度，导致整个产业链中责任主体与回收主体不统一。除了整车企业之外，其余电池生产、拆解等相关企业的责任界定以及如何形成闭环管理等也均有待进一步明晰。

短板正在被逐步弥补。除了前述的行动方案，2024年12月31日，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发布公告，批准《锂离子电池用再生黑粉》（GB/T 45203-2024），将于2025年7月1日实施。

瞄准更大的空间和市场机遇，敏锐的中外企业加快了“双向奔赴”的步伐。

闻靓这几年多次飞往欧洲，拜访学习的同时，也致力于促成跨国合作，“海外特别是欧洲的可持续标准和理念是全球领先的，我们的很多环保标准都是跟着欧洲走。虽然他们选用的标准和技术领先，但他们的回收利用成本高，所以也愿意把相对核心的部分留在欧洲，主要的产能布局在中国”。

和中企“走出去”对应的，是在华跨国企业的本土化深耕。中国始终是跨国企业不可能忽视的巨大市场。闻靓说，与他们合作的欧洲企业也希望加大在中国市场的推广和投资，通过与国内企业的合作来推动本土化布局。

2025年2月19日，德国西门子与北辰先进循环科技（青岛）有限公司（下称“北辰循环”）签署战略合作协议，旨在推动退役动力电池的数智化低碳循环利用，建设零碳排、智能化、数字化的灯塔工厂，助力资源循环利用行业的绿色转型和可持续发展。

西门子中国数字化工业集团高级副总裁兼华北大区总经理白利平告诉第一财经，合作背后的政策驱动在于中欧双方，中国工信部于2024年12月发布的《新能源汽车废旧动力电池综合利用行业规范条件（2024 年本）》中，首次将锂回收率要求从不低于85%提升至不低于90%；欧盟《新电池法》强制再生材料使用比例。而技术是驱动循环经济发展的重要引擎。围绕人工智能、区块链、边缘计算等前沿数字化技术，我们正全力加速退役动力电池回收全场景向高效、智能和绿色转型。

北辰循环将依托其领先的退役动力电池高值化循环利用技术和回收产业实践经验，实现高效拆解、梯次利用、预处理和材料再生。目前，北辰循环已借助西门子的“西碳迹”平台开发了退役动力电池拆解碳足迹追踪系统，并在能源管理与优化系统、远程监控与管理平台应用、数字孪生解决方案等方面获得来自跨国巨头的赋能。

北辰循环董事长、总经理张涛表示，一方面，中小企业在全球市场面临一定的技术壁垒，“当前电池包种类繁多，柔性拆解设备尚未成熟。碳足迹核算与标准体系不统一，数字化全生命周期管理技术缺失，国际回收体系建设门槛不断提高。”电池银行、以租代售等创新模式也需要重构利益分配机制。另一方面，“2025年全球退役电池量将超300万吨，年复合增长率超50%”，要想在千亿级的国际回收市场分到一杯羹，他们需要掌握国际化资源和数字化技术的合作伙伴。

北辰循环想要做的全球生意，并不局限于动力电池回收一条赛道，还包括储能电池、光伏板、风电机组、充电桩、智能穿戴产品等各种新兴产业废弃物的循环利用解决方案。而与跨国公司合作向全球输出解决方案，是他们有可能蹚出的一条路。

全球的回收制造产业链大部分都在中国。闻靓提出，中国在禁止“洋垃圾”进口后，为了缓解原料短缺问题，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到海外布局回收再生产业。近年来中国汽车企业的“出海”进一步带动了后续回收再生产业的“出海”，“不少中国企业去东南亚建回收再生工厂，当地标准和成本低，电车回收处理后的材料在满足相关法规要求的前提下也可以再回到国内”。

在他看来，随着中外合作的加深，双方在包括电池在内的整个回收再生标准和机制、法律法规上的差距不会持续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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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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